齊染上樓後，又給夏琳打了一個電話。

夏琳今天看到任淮浪後，自己悶著偷喝了不少酒。

電話中，齊染問：“夏琳，你現在是不是還挺喜歡任淮浪？”

電話那頭沈默了好一會兒。

齊染從水池裏掀起一條腿，又落下去，這樣反覆了幾次，才聽到她說：“我只是感慨罷了。我自知道行不夠，我可融化不了這座冰山，也不打算融化。”

躺在浴缸裏，被浮在水面上的泡沫埋住，她盯著天花板入了神。

香城中學很多，最有名氣的是一中和十二中。樸素的一中以吸納家境普通的優秀學生為制勝之道，十二中以頂配的師資和教學設備與其並立。

齊染記得很清楚，讀高一那一年，母親去世一年多了，而父親突然變得很有錢，家從普通樓房換成了別墅，她只在普通學校念了一個月後就轉入了赫赫有名的香城十二中。

因為剛轉入學校，老師把她的座位臨時安排在了最後一排。不知怎的，她剛轉入十二中，基本上誰也不認識，但大家好像都認識她。

那天晚上放學，外班的大姐大陳莞堵住她的班級門口，問她：“你就是新來的齊染？”

“有事嗎？”齊染問。

“是長得挺漂亮啊。”大姐大回頭跟一群小姐妹說。

“可惜她家是個買衣服的暴發戶，哈哈哈。”

齊染：“……”她家突然變得有錢，確實也是暴發戶。

陳莞轉過頭來，一雙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她，說：“齊染，幫我個忙行不行？”

“我既然是個暴發戶，能幫上你什麽忙？”齊染說。

“你挺拽欸。”陳莞推了她一把。

齊染堪堪站穩。

陳莞把用彩紙包好的禮物放到齊染桌上，說：“幫我送人。”

就送個禮物？齊染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，所以她問：“既然是禮物，還是親手送好吧。不是惡作劇吧？”

“問那麽幹嘛？照辦就行了。”

“……”齊染剛來學校，不想跟人起沖突，所以打算幫她把禮物送出去，結束這件事情。

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物就是送給任淮浪的。

當時，她自然不知道誰叫任淮浪。夏琳和袁姝蕙一個是她前桌，一個是她同桌，當時倆人給她指路。

齊染被拖著去到一中對面的餐館。一樓的桌子都空著，但夏琳直接拉她去了二樓，老板娘好像對此也見怪不怪。

到了二樓，也並沒有吃飯，而是三個人趴在了欄桿上，正是放學的時候，一中門口也是人頭攢動。

夏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，說：“今天是他的值日周，要晚半個小時他才會出來。”

夏琳摟著齊染的肩膀，轉過身去，坐在了離窗子最近的板凳說：“一會呢，他就會出來，我先給你介紹一下他。”

夏琳從書包裏拿了練習冊，翻開後，露出一沓照片，照片上都是同一個男生，穿著一中的藍色的校服，照片上有的是男生的側臉，有的是男生的背影，而更多的是男生走在林蔭道上。

很顯然，照片都是偷拍的。

只讓她匆匆看了一眼，夏琳就把書合上，重裝回了書包裏，很是不舍得這寶貝讓人觀摩。

“他叫任淮浪，一會你就把禮物給他，知道了沒？”

“可我沒看清啊！”齊染說。那照片上最多的是側臉，要不然就是遠景拍攝，而且照片清晰度也是個迷，她能看清是個奇跡。

“一會出來的，最帥的那個就是他。”袁姝蕙說。

夏琳說：“帥是帥的。但一中的學生都很清高，你要做好他不理你的準備。我估計著，陳莞也就是看你長得漂亮，嫉妒你，所以讓你去一中校門口丟人。上高二十班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就是因為她轉學的。你必須聽她話，應該才會好一點兒。”

“啊？”齊染震驚，“那任淮浪豈不也是很無辜。”

“陳莞追過任淮浪半年，沒追上，現在在報覆他。”夏琳說。

齊染突然覺得，任淮浪也可憐。

二十分鐘後，夏琳叫她下樓去一中校門口等。齊染穿著十二中的校服卻杵在一中的門口，手裏還拿著一精致包裝的禮物，自然成了門口保安的眼中釘。然而最讓人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把禮物送給哪個。袁姝蕙說是要送給那個長的最帥的，可一連出來幾個高高的小夥，長的都還不錯，她哪裏知道哪個是最帥的。

而另一邊的梧桐樹底下，陳莞正帶著她的小姐妹在一邊看戲，還在拿著相機對著她拍。

她沒站穩腳跟，她爸也沒站穩腳跟，所以她也不敢得罪。

看著手表，過了十分鐘，從學校出來的人變得稀少。她回頭看了一眼，對面餐館二樓的夏琳，夏琳指著前面，口裏正在說什麽，樣子很是焦急。

齊染一回頭，剛巧碰見一從學校裏出來的男生。

男生穿著夏季的校服，濃密且有光澤的中發，扇形的雙眼皮，長睫毛，高挺的鼻梁，緊繃的嘴唇，夕陽下，明媚柔和。

前一秒她還在問到底哪個最帥，但看見他的那一秒，她就知道了正確答案。

男生走出了校門，走上了林蔭路，人高步子也大，但每一步都很穩。

確定了，就是他了。齊染快跑著追上去，裙子飄了起來，最後氣喘籲籲地攔了他的路，站在他的面前，將拿了許久的禮物舉高送到他眼前，說：“有人讓我帶給你。”

男生淡淡地只瞥了她一眼，然後從她旁邊繞過去，一句話不說，一個眼神也不願多給，徑直走了，只留下了了一個無情冷酷的後腦勺給她看。

夏琳早給她做了心理預設，所以她也不吃驚。一中是有名的重點高中，學生高冷一點，貌似很正常。

但是另一邊，陳莞已經笑彎了腰。陳莞帶著幾個小姐妹走到她跟前，將照片扔給她說：“看你慫的，真是讓人笑掉大牙。我要把照片貼到公示欄，看以後誰還說你漂亮，哈哈哈哈哈。”

齊染當時奪了照片，撕掉扔到了垃圾桶。

這瞬間把陳莞惹惱了，她一把揪起齊染的衣服，說：“在十二中你算什麽玩意兒，敢撕我照片。”

還好，當時一中校門保安阻止及時，否則齊染那天就得掛彩。但是她並沒有因此逃過這場校園暴力。第二天，陳莞又說：“你重新去送，別說是我讓你去送的。”

齊染一想起昨天自己跟個傻子似的在一中校門口站著，丟人丟慘了，而且有再一就會有再二再三，所以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去。便說：“我不去了，我要回家了。”

“你如果不去，就別想在學校混下去。”陳莞又把剛站起來的齊染按在椅子上。

齊染被陳莞等五六個人圍成一圈，她被幾個人一起按著身子，她動彈不得，只說：“你們再這樣，我會告訴老師。”

陳莞笑了一聲，說：“你告訴老師，我告訴我爸。我告訴你，你家就是一個小小的服裝廠商，要是不聽話，隨時斷了你家的銷路。”

“……”

那時作為暴發戶的無知女兒，信了。

齊染點了頭，於是她又站在了一中校門口。一中放學後，她再次站在一中校門口接受一中全校同學的檢閱。

這樣的日子，一連就是一個星期，也連著碰了一個星期的灰。她的慫樣照片被當作小廣告一樣在學校裏散發。更有十二中的學生每天放學後不回家，就是為了親眼看她笑話。

那天她再次雙手捧著禮物遞到任淮浪胸前，低頭懇求說：“我求你了，你就收了吧，不然她們還會讓我來送。我每天都來找你，你也累了吧，我求你了。”

“你以為送出了這一個，就不會讓你送第二個嗎？”

那天他終於開口說話了，嗓音清亮。

說完，他依舊不多留，又繞過齊染，徑直走了。齊染則又小跑著跟在後面，說：“那也請你收了這一個，不然她們還會繼續逼我。”

齊染不知不覺跟著任淮浪走到了一條巷子口，他再次停住了腳步，是因為有三個男生堵住巷子，他們也都穿著一中的校服，氣勢洶洶的樣子。

齊染想一中都是市裏的拔尖學生，應該不會打架吧。

中間的那個戴鴨舌帽的男孩先往前邁了一步，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白色的東西，齊染看著像毛發。

男孩兩手指捏著，問任淮浪：“瞅一瞅，認不認得？”

齊染當時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，後來才知道那是從他任淮浪弟弟頭上剪下來的頭發。

看到了頭發，一貫從容淡定、高冷不理人的任淮浪立馬扔下了書包，一個箭步朝男孩跑過去，飛身一躍將鴨舌帽男孩壓在地上，掄起了拳頭。

第一次見男生打架，齊染哆嗦了一下。

任淮浪掄了一拳後，背上也挨了另外兩個男生的拳頭，一左一右，他好像被圍攻了。

齊染想上去幫忙，又不敢，而且她渾身都在打哆嗦，恐怕也是上去幫倒忙。她環繞了一下四周，都是剛要下班騎著摩托的人，她一直在喊幫忙，沒人理會她，她焦急地看著地上撕打在一起的三個人，再這麽下去，恐怕任淮浪會被打死。

齊染從書包裏拿了鐵制的鉛筆盒，吞了吞口水，正想過去的時候，任淮浪從一團混戰中站了起來。

他柔順的頭發亂了，一向幹凈整潔的校服此時半搭在他的肩上，上面還沾了泥土。

瞅瞅，他後邊那三更慘，一瘸一拐地站起來，鼻青臉腫，都跟花貓似的。

任淮浪慢慢向齊染走近，齊染一動也不敢動，屏息說：“我知道的，我什麽都沒看見。”

任淮浪彎腰將落在齊染腳邊的書包撿了起來，直起身子時，任淮浪擡眸，直盯著她的眼睛。

齊染在他眼裏看到還未熄滅的火光，還有，他好像是再跟她說：【懂了嗎？】

再回過神來時，任淮浪已經走遠。

其淮浪看起來冷，其實脾氣好得可以。齊染看的出來，因為他面對外校學生持續性的騷擾，他也沒去告老師。那麽這天打架，是因為碰到了他的底線，不容人觸碰。

人要捍衛自己的底線的。

又是一個星期一，放學那天，齊染快速收拾了書本，想跑的時候，又被陳莞等一群女生聯合捉回來，她再次地被按在了椅子上。

這群女生，在十二中裏簡直統治了一切。

齊染說：“我不會去了。”

陳莞說：“呦，膽子大了，你去不去？”

“我不去。”她再次重覆了一次。

陳莞走近，正要逼問，齊染不緊不慢地從書包裏掏出來一水果刀，拿掉它的塑料蓋頭，閃著寒光的刀鋒露出來。

齊染握緊了水果刀，豎在胸前，說：“我說了，我不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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